撰文 | 王怡博
审校 | clefable
当地时间10月7日，美国制药公司强生公司在最新一起滑石粉致癌案中败诉，赔偿金额创下该公司同类案件的历史新高。
据悉，加利福尼亚州居民梅·摩尔（Mae Moore）于2021年因一种罕见癌症——间皮瘤（mesothelioma，一种胸膜和腹膜内层癌症）去世，享年88岁。同年，摩尔的家人对强生公司提起诉讼，指控其婴儿爽身粉产品含有石棉纤维，导致摩尔患上了间皮瘤。
上周美国洛杉矶一陪审团裁定，强生公司对该指控负有法律责任，需向这名死于间皮瘤（mesothelioma）的女性的家属支付9.66亿美元赔偿金，包括1600万美元的补偿性赔偿金和9.5亿美元的惩罚性赔偿金。。
这并不是强生公司首次被指控其生产的滑石粉产品会导致间皮瘤。此类诉讼也仅占强生公司面临案件的一小部分。根据美国法院文件，强生目前正面临逾67 000名原告提起的诉讼，其中绝大多数涉及卵巢癌索赔。
此外，除美国外，本周约有3000名英国人对强生公司及其分拆企业Kenvue的子公司Kenvue UK提起诉讼。他们称自己和/或家人因使用强生以滑石粉为基础的婴儿粉而罹患卵巢癌或间皮瘤，指控强生早已知晓其产品所用滑石粉可能受到石棉污染，却刻意隐瞒相关风险。据原告律师迈克尔·劳林森（Michael Rawlinson）估计，本案索赔金额将超过10亿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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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隐瞒的真相
但对于这些指控，不论判决结果，强生公司均予以否认。
强生公司于1894年首次推出婴儿爽身粉，彻底革新了婴幼儿护理产品行业。这款产品助力强生成为家喻户晓的可信赖品牌，尤其是在母亲们心中。
但自1971年起，强生基于滑石粉的产品开始受到审查。滑石是一种天然矿物，主要由镁、硅、氧和氢组成，是一种水合硅酸镁。经过研磨加工后，滑石粉常常用于化妆品和其他个人护理产品中，起到吸水、防止结块、增强产品遮盖力以及改善产品触感的作用。但滑石可能与地壳中另一种天然矿物石棉紧密相连。因此，供应滑石的矿山很可能含有石棉，导致生产的滑石粉被石棉污染。
然而，石棉是一类天然存在的矿物纤维，也是一种已知致癌物。世界卫生组织（WHO）已经评定认为，所有形式的石棉都会导致几种癌症及慢性呼吸道疾病，包括肺癌、喉癌和卵巢癌以及间皮瘤。
重要的是，婴儿爽身粉的使用方式，比如挤压或摇晃瓶子，会导致粉末在空气中悬浮很长时间，并被使用者吸入或吞下。接着，这些石棉颗粒很可能会嵌入肺部或腹部中，导致使用者在数年甚至数十年后患上间皮瘤等癌症。
当时，有英国研究人员在显微镜下观察13例卵巢肿瘤样本时，发现其中10例含有“深嵌”的滑石颗粒，由此怀疑滑石粉与卵巢癌之间具有一定的关联性。但并不确定这能否归因于滑石粉中的石棉。
1976年，纽约市西奈山医院（Mount Sinai Hospital）的研究人员公布了对20种滑石粉类消费品的检测结果，包括婴儿爽身粉和面部散粉。他们在其中10种产品中检出了两种石棉，透闪石（tremolite）和直闪石（anthophyllite），这是两种成分不同的硅酸盐矿物。同年，美国个人护理产品委员会（the Personal Care Products Council，当时名为“化妆品、盥洗用品与香精协会”）发布了一项行业标准，要求“化妆品级滑石粉中不得检出任何石棉”。
然而，一直以来，强生公司都坚称其产品从未含有石棉。但路透社（Reuters）2018年获取的强生公司数千页内部文件、备忘录和实验室报告却显示并非如此，1971年至1975年间甚至有一次检测到的石棉水平被报告为“相当高”。
比如在1971年，强生公司的一名高管在备忘录中提到，滑石粉可能被石棉污染，并建议公司“升级”其滑石粉的质量控制。另一名高管在1973年指出，产品中有时含有“可能被归类为石棉纤维”的物质，公司不应再假设其滑石矿不受石棉污染。
两名矿物学家亚瑟·兰格（Arthur Langer）和弗雷德·普利（Fred Pooley）1975年合作研究了大西洋两岸销售的爽身粉中的石棉含量。结果他们发现强生婴儿爽身粉中可能含有石棉，便提醒了该公司。但普利在强生公司的压力下撤回了相关报告，并退出相关研究。
强生公司也未将这些测试结果告知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而是向FDA报告称其滑石粉产品中未检测到石棉。
与此同时，FDA委托纽约大学化学家西摩·勒温（Seymour Lewin）测试强生的滑石粉产品，结果在11个强生婴儿爽身粉样本中发现超过一半含有石棉。但根据一份会议纪要，该公司要求FDA对调查结果“严格保密”，称“发布此类不实信息将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勒温最终提交的报告显示，大多数强生样本中未检测到石棉，两个样本结果不确定。
路透社的报道表明，强生公司几十年来一直都知道其部分婴儿爽身粉被石棉污染，但却未向公众和相关监管机构报告这一信息。
与间皮瘤的关联
现在，面临数万起法律诉讼，强生公司仍辩护称其滑石粉自20世纪70年代初以来一直被多个机构的科学家测试，过去50年的常规测试均未检测到石棉，并称相关指控及判决所基于的研究为“伪科学”。
比如上周的摩尔案件中，强生公司全球诉讼副总裁埃里克·哈斯（Erik Haas）表示，原告律师在案件中基于“伪科学”提出的论点本不应提交给陪审团。而他提到的所谓“伪科学”实际上是美国诺斯威尔健康中心（Northwell Health）费恩斯坦医学研究所（Feinstein Institutes for Medical Research）的医学教授雅各布琳·莫林（Jacqueline Moline）带领团队在2020年发表于《职业与环境医学杂志》（Journal Of Occupational And Environmental Medicine）的一项研究。
这项研究首次探究了化妆品级家用滑石粉与恶性间皮瘤之间的关系。莫林和同事描述了33例恶性间皮瘤病例，发现其中有32名患者除了使用化妆品级滑石粉外，没有其他已知石棉暴露史。也就是说，受石棉污染的滑石粉是导致这些患者罹患恶性间皮瘤等根本原因。这项研究呼吁对化妆品级滑石粉进行更严格的监管，并强调了医生在询问患者病史时需要更详细地了解其滑石粉使用史，以保护公众健康。
强生滑石粉致癌案曾引用这项研究的结果，来说明受污染的滑石粉是导致恶性间皮瘤的一个重要风险因素。但这也引来了强生公司的起诉，甚至敦促《职业与环境医学杂志》编辑在“不晚于2025年5月15日”撤回该文章。但据“撤稿观察”（Retraction Watch）网站消息，期刊编辑史黛西安·尤哈斯（Stacieann Yuhasz）和保罗·勃兰特-拉乌夫（Paul Brandt-Rauf）在今年6月3日的一封信中称他们不会撤回，因为论文作者提交的回复“令人满意”，不违背出版伦理委员会的要求。
莫林并没有停下研究的步伐，她还在2023年把研究样本扩展到166名间皮瘤患者，其中122名患者的唯一已知石棉暴露来源是化妆品中的滑石粉，其余44名患者除了化妆品外，还存在其他潜在的或已记录的石棉暴露源。总的来说，他们的研究强调，所有间皮瘤患者都应进行全面的石棉接触史调查，包括常被忽视的化妆品滑石粉。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莫林的病例研究令人信服，但还不能说明滑石粉与间皮瘤之间的因果关系，还需更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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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情况……
强生婴儿爽身粉被宣传为“温和纯净，适合婴儿娇嫩的肌肤”，是“妈妈们可以信赖的产品”。但对于长期使用强生婴儿爽身粉、于1999年死于间皮瘤的达琳·科克（Darlene Coker），或是经常使用强生滑石粉进行女性护理、于2006年患上III型卵巢癌的迪恩·贝格（Deane Berg）来说，却并非如此。她们曾分别对强生提起诉讼，但科克在去世前被迫撤诉，贝格2013年的诉讼结果未给予她任何赔偿，不过陪审团认定强生公司存在疏忽。
近些年的一些研究结果对起诉强生公司的数万名被告非常有利，比如在2024年一项发表于《临床肿瘤学杂志》（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的研究中，来自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研究人员从2003年到2009年在美国招募了5万多名女性，受试者年龄在35到74岁之间，且都有一个被诊断为乳腺癌的姐妹，这可能使她们自身患乳腺癌或卵巢癌的风险增加。研究人员询问了受试者从10到13岁以及在研究登记前一年用滑石粉进行女性护理的频率，并在2017年至2019年期间进行了追踪调查，询问她们之后使用滑石粉的情况。结果表明，滑石粉用于女性护理与卵巢癌之间存在关联，尽管还无法证实因果关系。
此外，2024年7月5日，WHO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将滑石粉的人类致癌性从“可能致癌”（Group 2B）重新分类为“很可能致癌”（Group 2A）。这一重新分类是基于滑石粉可能导致人类患卵巢癌的有限证据、动物实验中滑石粉与癌症存在关联的充分证据，以及滑石粉在人体细胞中显示出致癌迹象的强有力机制证据。
现在，强生已在2020年从北美市场撤回了基于滑石粉的爽身粉，并在这一年将美国和加拿大的强生婴儿爽身粉的配方升级为玉米淀粉。并且这样的配方也在2023年进入了英国市场。但它要面对的历史遗留问题可能才刚刚开始。
届时，假如玉米淀粉颗粒被不小心吸入或吞入后，也会像真正的食物一样产生过敏问题吗？如果你也是过敏体质，不如翻开《环球科学》10月刊的文章《食物过敏，还能攻克吗？》，了解威胁全球无数孩子与家庭的食物过敏问题。
参考链接：
https://www.reuters.com/legal/litigation/johnson-johnson-ordered-pay-966-million-after-jury-finds-company-liable-talc-2025-10-07/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25/oct/16/thousands-in-uk-open-case-against-johnson-johnson-over-alleged-talcum-powder-cancer-link
https://journals.lww.com/joem/Abstract/2020/01000/Mesothelioma_Associated_With_the_Use_of_Cosmetic.3.aspx
https://journals.lww.com/joem/fulltext/2023/05000/response_to_the_letter_to_the_editor_from_jeffrey.27.aspx
https://retractionwatch.com/2025/06/19/talc-mesothelioma-johnson-and-johnson-jacqueline-moline-court/
https://feinstein.northwell.edu/news/the-latest/talc-powder-exposure-linked-to-mesothelioma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36653798/
https://www.salon.com/2015/05/10/why_arent_they_warning_women_about_it_the_lethal_danger_in_your_baby_powder_partner/
https://www.reuters.com/investigates/special-report/johnsonandjohnson-cancer/
https://olsmanlaw.com/thousands-claim-link-between-baby-powder-and-cancer/
https://www.nbcnews.com/health/cancer/talc-baby-powder-linked-ovarian-cancer-jj-lawsuit-rcna152493
https://medicalxpress.com/news/2024-07-agency-talc-cancer.html